含泪送别邢福义先生

本刊主编　李宇明




作者与邢福义先生合影
右起：郭熙、李宇明、邢福义、赵蓉晖、周洪波、王建勤

　　立春次日是元宵节，元宵节次日，是2023年2月6日。这天中午时分，恩师邢福义先生走完了他88年的人生历程，长眠于江城武汉。虽已立春，天却奇寒；虽过元宵，但“热闹”不起来。浏览着网络上各界悼念先生的文字，找寻着与先生同框的旧照，脑海里翻滚着一幕幕往事，回味着、感受着先生的为学与为人。

　　先生22岁在《中国语文》（1957年第8期）发表《动词作定语要带“的”字》，开启了他的学术生涯，终生所著汇集为11卷《邢福义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以《汉语语法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商务印书馆，2016年修订版）为代表的论文论著，植根于汉语泥土，秉承朴学精神，研究了从词、结构到复句、句群等大量汉语现象，涉及词法、句法、超句法（篇章语法），建立了“两个三角”理论、“小句中枢说”等原创性的语言学说，成为一个时代中国语法学的标志性成果。

　　《词类辨难》（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年）是先生的早期著作，对“难辨词”的词性观察全面，分析精细，所提出的词类归类、分类的原则和标准，既符合汉语实际，又具有理论高度和可操作性。之后所做的语素组合研究，如对“夜里—夜中*”“口红—嘴红*”“白人—黑人—黄人*（黄种人）”成立与否的分析，用句法眼光观察构词和词语组合，揭示了大量新现象，提出了一系列新问题，开发了语法与词汇结合研究的新场域。

　　复句是先生语法研究的“根据地”之一。用因果关系为复句分类，把复句划分为因果、并列和转折三大类，理清了复句间的顶层关系。提出复句语义关系具有二重性，既反映客观实际，又反映主观视点。汉语的复句结构与单句差别大，与句群多近似，复句研究是句群研究的基础，是建立篇章语法的基础。

　　“两个三角”理论，其“小三角”是“语表形式、语里意义和语用价值”，“大三角”是“普通话、方言和古代（近代）汉语”。“小三角”要求形式与意义相结合相验证，且要顾及语用价值；“大三角”体现了研究的广阔视野，纵瞰古今，横看普通话与方言。多角观察，多方照应，才能看清事实，公允立论。

　　“小句中枢说”看到了汉语“句法重、词法轻”的特点，注重句法规则对各种语法成分的管控作用。小句内动词是核心，但是名词却具有“赋格”功能；从超句的角度看，小句是构成复句、句群、篇章的基础。汉语语法研究以小句为本位，内可窥句法外可观篇章，是具有更大视野的汉语研究“本位观”。

　　先生的研究还涉及修辞、逻辑、国学、文化，他的《寄父家书》《光明语学漫录》，更是共和国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实录和文化忧思。先生还是优秀的教育家，他重视自己的每一堂课，把语法学课讲得极受学生欢迎；他时时关注中学语文教育，创立了“国字号”的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和以汉语教育为主的中国第一个语言学系；他为学科指导了18名硕士、34名博士和4名博士后，可谓桃李满天下。

　　目前中国的知识界，十分关注学术的跟跑、并跑和领跑的问题，探讨应当如何建设中国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特别是中国大地上如何产生原创的学术理念、概念与范式。先生的学术道路及其学术团队，是一个很典型的学术案例，中国语言学界乃至整个知识界都能从中得到许多启示。

　　而今先生远行，学人同悲，含泪送别！其实，先生创造的知识财富在，培养的学生在，先生就永远不会离去。

　　南海椰风　时拂家国情怀　成一代大师　桃李满天下
　　长江桂雨　久润语学智慧　著等身宏论　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