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悼孙公

北京语言大学　李宇明



照片由黄行提供

　　今天，公元2024年8月16日，北京突降暴雨，雷声阵阵。惊闻孙宏开先生昨日病逝，心情悲怆，如雨倾盆：学界陨失了一颗明星，我们失去了一位可敬师友！

　　孙宏开先生是当代民族语言学大家，是我们早年学习语言学的教科书中的人物，也是后来从事语言学研究的参考文献中的重要作者。30年多来，我与孙先生交往不断，如下几件事情印象最深。

　　20世纪90年代，我在华中师大工作，分管学校出版社。一次来北京，应约见孙先生。他当时正编纂出版《中国新发现语言研究丛书》，需筹措出版经费，寻求出版单位，问我华中师大出版社有无出版可能。这套丛书有48部，出版这套鸿篇巨制，需要高水平的专业编辑，也需要厚实的财力，我们华中师大出版社没能为这套丛书尽绵薄之力，但于此足见学者为学术事业“化缘”的用心与艰辛。

　　2000年我调国家语委工作。当时国家语委的科研经费很有限，但在调研的基础上还是支持了社科院民族所孙宏开先生主持的民族语言资源平台的建设，此所谓支持“可靠之人做应做之事”。2007年，孙宏开、胡增益、黄行三位主编的《中国的语言》（商务印书馆）出版，这部著作描写了我国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南亚语系、南岛语系、印欧语系、混合语等129种语言的特点。本打算作为语委绿皮书系列的一员，但因语言数量问题而未能如愿。2009年，孙先生告诉我，《中国新发现语言研究丛书》出版以来社会反响很好，《中国社会科学报》准备专版进行介绍，邀我写篇文章。我撰写了《到田野去  做田野派——〈中国新发现语言研究丛书〉的启迪》（《中国社会科学报》2009年12月29日第2版），以此小文向这套丛书的组织者和编写者致敬，向这种“到田野去，做田野派”的学人学风致敬，私心里也是弥补当年没能出版这套丛书的缺憾。

　　2007年，国家语委启动“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2015年启动“中国语言保护工程”。孙先生都积极参与其中，献言献策，把关学术。今天“语宝”微信公众号深情地说：“我们深切怀念孙先生陪我们走过的语保岁月。”这是我们共同的心声。

　　2012年，我调北京语言大学工作。北语成立“语言资源高精尖创新中心”，拜聘学术高手共同收集、研究、保护、开发世界语言资源。中心有幸聘请孙宏开、黄行先生组队，承担“语言识别理论及语言数量统计的方法论研究”项目，建立世界语言文字数据库，建立世界语言及其相关专有名词的中文翻译规范。项目研制期间，孙先生一直带病工作，还与高精尖中心一起组织了有关语言识别问题的国际学术会议，传播中国语言识别的理念与成果，维护国家的语言权益。

　　2021年第5期，《语言战略研究》发表了孙宏开先生撰写的“卷首语”《语言是特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说是“撰写”，其实孙先生久卧病榻，已不能笔耕。这篇卷首语是他用手机陆续发来30多段语音，编辑部整理出来再请他确认的。

　　窗外雨帘，眼中热泪，孙先生那发给我们的段段语音就交融在雨声中。学人会老去，魂灵会西行。但是，学人所从事的学术事业不会老去，学人的学问、学识、学术贡献不会逝去，会永存在教科书中、学术史中、学人的参考文献中，特别是学友学人的心目中！